首個航海節在臺北試行啜粥 * 陸炳文
首個航海節在臺北試行啜粥 * 陸炳文
本文分作3個小節來講述:第1個小節,講的是粥會跟鄭和七下西洋,船隊之間又有什麼鏈結?第2個小節,江蘇太倉劉家港的那口、大鐵鍋可曾用來煮稀飯?第3小節,粥會在台倡復後,為何談笑皆鴻儒,往來無白丁?
第1個小節,講的是粥會跟鄭和七下西洋,船隊之間又有什麼鏈結?在我編印之《明天的粥會:粥集在台五十周年紀念專輯》(2005年10月30日、也就是14載之前的前天,粥會元老吳稚暉逝世纪念日岀版),其中<細語前塵:粥會大事述略>,1955(民國44)年7月條載:「第1屆航海節慶祝會,狄膺(君武,“5.4運動”健將,吳稚暉之衣缽弟子,江蘇太倉人)猜想,鄭和下西洋前,在太倉港出口岸邊,埋鍋造飯的鍋大無比,倘能用來煮粥,就不愁僧多粥少,遂於臺北靜心樂園的、蘇松太同鄉聯誼會上,試行啜粥,以緬懷他的恩師吳稚暉,亮節高風。
及至1958年冬天,吳稚暉逝世5周年之後,有一天狄膺在鐵路招待所下樓時,忽然轉頭對同行的晚輩沈映冬說:「吳先生對粥會有期待,現在是我們設法促其實現的時候了」。沈映冬二話不說,離去後馬上就辦,很快選在冬至時節,在臺北恢復起粥會的文人雅聚,讓樓梯響後,立刻看見來人,因而粥友們常常以“樓梯響粥會”,來戲稱臺北粥會的成立,這也是對當時出力最多的沈映老,一種間接的讚美詞。回顧61年前復會的過程,在那集會結社顧忌尚多的年代,當時請柬上書明的約集理由是「為籌議碧廬觀光、服務進行事宜,粥點候教」。以掩人耳目,其用心良苦。
說到第2個小節,江蘇太倉劉家港的那口、大鐵鍋可曾用來煮稀飯?據我實地考察並多方查証,在太倉市弇山園,進門不遠處,確有一個大鐵釜、亦即一大口鐵鍋,內徑l64釐米,深87釐米,重達數噸,為元代造船浸煮纜繩之用,主要功能是把桐油倒入其中,再把竹篾編織的纜繩,盤置釜內浸煮,使桐油滲入,俾加固防蝕,不易被海水腐蝕;鄭和下西洋時,沿用這種辦法。明代朱國禎《湧泉小品》,曾有上述記載;當年可沒有用來煮粥一說,物盡其用,一舉兩得,未嘗不可,我倒認為,狄膺猜想,就是猜想。
今日第3小節,粥會在台倡復後,談笑皆鴻儒,往來無白丁,書畫藝術界大師、退役儒將、五院院長盡在其中,像是國畫渡台三家的溥心畬、黃君璧、張大千;軍界大將軍的何應欽、楊森、蔣緯國;政界大佬于右任、孫科、孔德成、莫德惠、賈景德等,當中尤以于右老為最,管領騷壇而帶動粥會,招朋引伴聞粥香下馬,蔚成臺灣文化圈之盛,那指的是40載之前、上世纪60年代的盛況。
到了21世紀,新的千禧年,我有幸承乏臺北粥會,做上掌鍋人兼捏瓢人,成員雖不如當年堅強,但陣容整齊仍未遜色,有如兼善詩文書畫者,俱在陣中的余光中、秦孝儀、李奇茂、吳平、蔡鼎新、歐豪年等,可惜的是前5位皆已作古,而其間余光中名聲最響,對我的交往影響也最大,因為大陸不少人都知道,文學大師跟我交情非淺,亦師亦友尚且亦趨亦步;所以透過我的邀約不斷,我們3人還包含余夫人、即范我存教授同訪各地,超過10次7個大小地方,例如臺灣的臺北,福建的泉州、永春、德化,陝西的西安,江蘇的南京,北京等處講學交流。
最為奇妙的是,每回我們同行,余光中都有新作品產出,而且皆針對陸炳文來寫,你說奇怪不奇怪?難不成我別有大用途,竟可化作余詩催生劑!這就讓我舉3個例子,換句話說我最愛音訊,用口語誦讀余光中的、三首經典詩文助雅興。第一首長詩《粥頌》,余大師作於10載之前的2009年,他曾在泉州接受記者採訪,說到近作時談道,自己最近的詩作,盡是跟生活有關;比如,他受陸炳文的邀請,加入粥會,就寫了首《粥頌》。余光中說:“以前小時候,是母親給我煮粥,現在是妻子,給我煮粥,有時,我會很惘然,刹那間,分不清是母親,還是妻子”。
事情發生原委是這樣的,那印象深刻之2009年1月14日,台北粥會第600次約集(今2019年10月30日,台北粥友剛剛辦過688次約集),在臺北天廚舉行啜粥雅集,名為<歡迎余光中教授重遊臺北>,實際上要替他做80大壽,唯恐大師以避壽為由,推辭掉雙喜行程,才不惜隱瞞真正邀請本意;看的岀來當天不知情,他很開心從高雄,搭高鐵商務座一路北上,見粥友接車迎駕隊伍,在臺北車站東門閘口,受到乘客們熱烈響應,迎上禮賓豪華型座車後,直奔臺灣領導人辦公室(介壽館),首先晉見時任副總統蕭萬長,再陪同參觀昔日任翻譯官時,國軍某部設在館內之辦公處,亦為與師母范教授約會之處,事隔55年回味可是無窮甜美。
原本我為此事,專程南下高雄兩趟,拿到這一首《粥頌》,先請余光中示範吟誦,繼而比照著念完全詩,卻遭到他懇切批評,當面不吝指正稱:你那是專業詩歌朗誦家的演示,不夠口語,不夠生動,加以沒有投入感情,沒有了解作者心境;我們詩人,凡是與生活相關的作品,誦讀起來,要口語化傳播才感動人。朗讀者首應忠於原著,卻有人硬把我的鄉愁,愁眉苦臉唸的荒腔走板,根本就不是我的心理狀態,完全不懂我寫的東西內涵;還看到有些人自作主張,亂續一通就亂寫一氣,我才不得不現身說法,驗明正身並以正視聽!
我當場受教了,更受益匪淺。目前已把余光中原音、及親書硬筆字方格紙真跡,均移贈德化萬旗粥會珍藏,萬旗又回禮《粥頌》瓷盤、與白瓷精製余大師頭像,專人送到台灣中山大學余府典藏。我後來已經完全習慣於改用口語,來誦讀余光中的第2首經典詩文,則是《鄉愁》之5章<而未來>。眾所皆知,《鄉愁》是余大師於1972年創作的一首現代詩歌。原作前4章詩中,他自己叫老4段,通過“小時候”、“長大後”、 “後來啊”、“而現在”這幾個時序語,貫串全詩,再借助郵票、船票、墳墓、海峽這4物,把抽象的鄉愁具體化,概括了詩人漫長的生活歷程、和對祖國大陸的綿綿思念,流露出深沉的歷史感,詩文語言淺白真率,情感深切。
余光中多次主動告訴大家,這些年來,很多人都問過同樣問題,他有沒有續寫《鄉愁》的可能性。“如今要我續寫也可以,可是第5段,我並不想收進來,只是一種說法”。隨後,他大聲朗讀起才寫的《鄉愁》第5章:“而未來,鄉愁是一道長長的橋樑,你來這頭,我去那頭”。這一段描繪了鄉愁,化作往來的橋樑,將台海兩岸緊密聯繫在一起、共同繁榮發展的願景,圖像的背景正是泉州洛陽古橋,余光中對祖國和平統一的信心,在其中得到充分表達和抒發。“時在2011年4月22日,我安排余大師走上中國四大古橋中、距離臺灣最近的橋名之為洛陽,我們在近百粉絲簇擁下,花了1個多小時,以1060步走完洛陽橋全程,回到臺灣高雄後,他於5月4日寫就這首詩,這可是余光中苦心孤詣,沉澱了76年時光的作品”。此一《洛陽橋》手寫原稿、與先前《鄉愁》第5章,目前都庋藏於華光粥會承運閣。
我稍後在5月26日,受余大師之托,帶著他的詩稿,站立洛陽橋中亭上,向世界發表了余光中專為這座千年名橋,嘔心嚦血創作的晚年代表詩篇《洛陽橋》。當天意外的驚喜,產生在冒失鬼身上,原来不知姓名的同行者,竟如此逼問大師,大作想岀來了嗎?我連忙跳出來打圓場說,他可不是7步成詩的曹植!余大師正在構思創作中,考慮是寫詩還是寫散文?然則被我“誘導”之後,前後不到兩個星期的工夫,余光中不但決定,先寫詩再作散文,而且就這樣40行長詩順產了,於焉誕生在“5.4”文藝節當天。
當時83歲老人余大師,坦言這是他寫的第一首、關於老家泉州之詩文,“我還會來泉州”言猶在耳,矢以《洛陽橋》為開端,當代詩豪的鄉音新創作,似乎亦將隨之源源不斷。果不其然2015年11月8日,在永春的余光中文學館落成啟用,我偕余夫人范我存、及其女兒和海內外嘉賓,200多人出席了儀式,有人講話建議設立余光中文學獎,“引薦”鼓勵更多年輕人寫作;也有人暢言出版一本文學讀物推介讀本,“引領”青少年學子認真讀書;陸炳文卻默然不語,以實際行動“引導”余光中,轉往德化萬旗粥會,參訪萬旗藝術中心。
當時岀席粥集文會雅聚,實即為余大師88米壽慶生,特地找來了8歲小朋友18名,吟唱完整版的5章《鄉愁》;我反而獨自以口語誦讀,余光中的經典詩文《洛陽橋》,末了名句“一個浪子,少小離家,回首已耄耋(音冒蝶),刺桐花開了多少個四月,東西塔依舊矗立不倒,江水東流,海波倒灌,多少人走過了洛陽橋”。來幫余大師及大家助興,今天也就用詩歌來佐粥,此即粥友樂於藝文配糜雅集的實境,亦可為首個航海節試行啜粥的註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