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过三天，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母亲节，原本是个欢乐的日子，却因为「子欲养而親不待」，心情平静不下来，自也高兴不起来，反而回想到3年前，母亲还健在时，为什么没有好好奉养？为什么没有好好过这个节日。

2009年4月中旬，我率团到福建泉州，参会「第二届海峡两岸和谐文化节」，会期中突接大妹急电，告以母亲身体不适，已经住进医院检查诊治，闻讯十分震惊，当即束装提前返台，从机场直奔署桃，探视病榻上的9旬老母，并留下与弟妹轮流长照。

就在母亲卧榻期间，一项名为「浩气××」的策展团体，踩线人员一行5人，已按预定日程，由我承乏的粥会邀请抵台，时间就在母亲节前后。我和同僚基于合办单位情谊，白天都必湏全陪，勘查中正纪念堂展场，拜会相关机关社团，甚至晋见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吴伯雄等高级长官；而照顾母亲的孝心，只好赶赴桃园改轮夜班，天亮再回台北接待陆团，直至老母病危，到往生皆如此，料理后事亦密不发丧。

来自战时陪都的文化交流团，结束短暂行程赋归前晚，我在惜别宴会上情不自禁啜泣，眼尖的同僚见状，不得不道出陆家最近变故；翌日，我跟没事一样含泪亲往送机，陆团也像没事一般含笑满载而归，团长却在临别时，悄悄地递上纸条，原以为会写些「节哀顺变」、或「化孝为忠」等语句，竟然均非吊唁安慰性的，反而是希望我尽快促成吴主席近期访问大陆，出席「重庆台湾日」活动，有助于「浩气××」顺利首展于台北。我摊开纸条当场傻眼，难道中国母亲河上游大都会来人，所谓「著名学者」是如此冷血，口口声声讲「浩气」「正气」，心中根本就无情无义。

当然重庆人不都如此这般，同样成长于斯，却成名于台湾的文学大师，余光中教授就不会这样，为人处世有情有义的人，出口成章感动人，这才能正气凛然，这才叫浩气长流。这位深明大义的诗人，曾用两位伟大女性来形容海峡两岸：「大陆是母亲，台湾是妻子」，字句简单明了，语义感人至深，我深深有同感，略加引叙分享。

余教授生母孙秀君女士为江苏武进人，他的爱妻范我存教授为江苏常州人，自己出生地为江苏南京，原藉则随着他的父亲为福建泉州永春，远祖直追大禹王之后，系出『高阳余氏』，发祥地在今江苏下邳，所以他跟江苏确实有乡缘；而先祖上溯『高阳余氏』名门，发源地即祖地却是陕西，因此余光中也算是『关中余氏』。

这么一来，余教授与粥会名贤『关中于氏』于右任就存有乡谊了，而余、于二氏又被两岸公认，并称当代两大爱国诗人，两位代表作《乡愁》和《国殇》，也同为最感动当代中国人的伟大诗篇，温家宝总理还不止一次，在海内外各公开场合，吟诵过这两篇足以传唱千古国度的名诗，足以歌赋万里母亲的名句。

足以称道的余光中名作不少，专为该不该自己过生日即母难日，他作有三题：之一今生今世，之二矛盾世界，之三天国地府，其中之二有句：「矛盾的世界啊/不论初见或永别/我总是对你以大哭/哭世界始于你一笑」。

今日我再读一遍，同样有感于时间过得飞快，一晃眼，老妈已经走了3年，母亲节照样要过，三天后帮妳过，祝母亲在天国地府幸福，也会帮别人过，祝孩子们母亲吾妻幸福，祝普天下母亲人人幸福。

说到「母亲」与「妻子」，余教授另一诗《粥颂──为中华粥会八十年而写》，描绘出为人子为人夫的真情至性，简直像粥样儿，百吃不厌，百读不厌。现在附录全诗，以飨粥友诗友！

「记得稚岁你往往/安慰渴口与饥肠/病了，就更加苦盼/你来轻轻地按摩/舌焦，唇燥，喉干/与分外娇懦的枯肠

「若是母亲所煮/更端来病榻旁边/一面吹凉，一面/用调羹慢慢地劝喂/世界上有什么美味/──别提可口可乐了/能比你更加落胃？

「现在轮到了爱妻/用慢火熬了又熬/惊喜晚餐桌上/端来这一碗香软/配上豆腐乳，萝卜干/肉松，姜丝，或皮蛋/来宠我疲劳的胃肠

「而如果，无意，从碗底/捞出熟透的地瓜/古老的记忆便带我/灯下又回到儿时/分不清对我笑的/是母亲呢，还是妻子」。（余光中2003年8月3日写于高雄，原载《中华粥刊》及《联合副刊》，也收入《余光中六十年诗选》）